Zoeeee

她与痕

 她不想回去看望他。

 他是她的老师,她的长辈,她心中难以启齿的痕。他不曾做过什么,却总在做些什么。他是一只从草丛中窜出的野兔,让她惊恐不已,但又觉得自己可笑。

 痕是她踩过的每一块地砖,是她踏上的每一层台阶。她用双足感受过去的温度,痕似乎不再刺痛灼热而变得麻木与狰狞。在这早已结痂的痕上,她看见他疾驰而过的车辙,她闻到他衣服上洗衣液的香味,她在每一声交谈里寻找他的笑……她几乎要陷在这滩爬满蚂蚁的棉花糖里了,这些令她厌恶的粘稠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腐蚀着她的心脏。

 她依旧能在洋溢青春的容器里看见甜蜜的糖果。糖浆凝成一尊像,那是穿著整洁的男生最后的容颜——男生会被融化,粘在底部,任凭肮脏积灰,搅成黑色的泥浆。然后他踩着轻盈的棉花糖,践踏已死的男生,轻言轻语好似恋人私语般,编织迷人的似懂非懂的话术,勾住她的呼吸——这是恶毒的甜蜜,是亡。

 此时此刻,她站在校园里,好像又被那个大网兜住,她无力挣扎,只求缠死其中。她仍清晰记得他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脖颈上,成为一种使人兴奋的激素,刺激身体每一个细胞,于是有了错意的倾慕。他的手指在她手掌旁边画弧,嘴里说着初学者向往的武林招式,侃侃而谈是他空虚内核下唯一的内涵。她看出他的享受——他总是饶有兴趣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,眼神像捕食者,像一匹瘦弱的豺狼骗取羊羔的信任以果腹——她以前不知道,现在却不愿知道。

 说到底,他只是一只黄鼠狼,狡猾又懦弱,在她逃脱的背脊留下深深的痕。狭小的办公室,他的低语制造暧昧,眼珠子打转像是要把她看穿——她又害怕又期待。第二天她再度踏入两人的空间,他抚摸她的后脑勺,于是她就像上了发条的娃娃,心甘情愿地为他工作。但是她知道,错意的倾慕,在萌芽的那一刻就被扼杀。不仅仅因为他的妻儿、同样为之着迷的女生,而是说不出的约束——耻,一种道德上不被允许的耻。但她会寻找开脱,她试图用《洛丽塔》解构一切,她试图欺骗自己爱是没有年龄差的,只要足够爱……可他真的有动过情吗?他难道不是在知道她异样的情愫时选择板下脸,警告一般冷漠地宣读判决书:“你让我变得很难办。”看吧,他是不会承认的,因为他的眼里只有自己,一切的女孩都是用来调剂无聊生活的糖果,最后只会被舔得遍体鳞伤。

 她背负着痕,走过熟悉的70级台阶,深呼吸,吐气,把真实的自己吐出去,留下一具空壳。她推开办公室的门,她原来的班主任背靠着办公桌和其他老师聊天,一看到她立刻就给了她一个拥抱。简单寒暄过后,她瞥见门口熟悉的衬衣,下意识地避开,却又被叫住——脖子卡在某个角度,像是一个木头人。

 “嗨。”他的语气略带惊讶。

 她转过身,把礼貌开成一朵艳丽的花。

 很奇怪,她以为她会有波澜,愤怒也好,厌恶也罢,可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,她的心比死水还平静,背脊的痕好像不会说话,只是张着嘴傻傻地盯着。

 可是,他什么都没变,依旧花言巧语,软弱自私。她嗅见了他的坏,从他腐朽的身躯中不停冒出,并随时向着她进攻。

 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,却什么都发生了。她带着痕跌撞进校门外的人流中,失去了四肢,失去了双唇,失去了耳鼻,失去了眼睛,失去了姓名,失去了自己,只留下无尽的痕在恶中疯长、溃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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